洗锅汤

    ●刘第红

    广东人爱喝汤，上菜之前，往往先上一锅热气腾腾、香气四溢的汤。他们喝汤挺有讲究，不同时令、不同性别、不同体质，喝的汤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热情的广东人邀请初来乍到的北方人做客，说：“我请你来家里喝汤！”不明就里的北方人心里颇有点不悦：“光请我喝汤，不请我吃饭、喝酒？广东人未免太小气了吧！”殊不知，广东人请朋友喝汤的情感含量丝毫不亚于北方人请朋友喝酒。有时候，光一锅汤的费用，就抵得上满桌子菜。煲好这一锅汤，也颇费工夫。在请客的前一天，煲汤的所有食材都要准备到位。第二天一早，厨房一点也没闲着，一会儿猛火，一会儿中火，一会儿细火，煲它几个小时，汤才端得上桌来。

    而在我家乡湖南，喝汤的次序跟广东人刚好相反，往往是在吃完饭之后。这汤完全不讲究，在炒完菜之后，再往锅里添瓢水，涮一涮，滚一滚，就舀出来。这不能叫汤的汤正好洗了锅子，故谓之“洗锅汤”。那时生活艰苦，肚子里没多少油水，连菜锅上的油沫都不放过。这汤不加任何食材，不加其他佐料，最多放些许盐。家里晒有盐菜的人家，抓一把盐菜干，丢进滚汤里，已经算是非常奢侈的了。

    喝汤的碗仍然是吃饭的碗。喝完汤，饭碗干干净净、清清爽爽，没有浪费一粒饭，没有浪费半滴油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洗锅汤，我小时候竟然喝得津津有味，喝得满颊生香，喝得心满意足。吃饱了饭，再来一碗洗锅汤，觉得是锦上添花。

    在大快朵颐之后，洗锅汤正好可以洗洗我们的嘴，洗洗我们的食道，洗洗我们的肠胃，洗洗我们饕餮的心。

    现在想来，洗锅汤包含了深刻的哲理。繁华过后，终归平静；丰盛之后，终将平淡……有一些人，有了高屋广厦，有了锦衣玉食，有了奔驰宝马，却不懂得满足，欲壑难填，弄得自己整天忧心忡忡，闷闷不乐。他们的生活还需要什么呢？我想，一碗洗锅汤足矣。

    在这个物质极其丰富甚至有点过剩的时代，在这个“富贵病”层出不穷的年代，简单至极的洗锅汤，或许就是一剂医治人心的汤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