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候梨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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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石谷新田》(国画) 1972年 林丰俗 作(在广东美术馆“花语@春风——广东美术馆迎春花木主题特展”中展出) |
●杨德振
“妈妈,快来看,这里的梨花全开啦!”
一个小女孩兴奋地呼唤远处的母亲。她那充满童稚的、带着翠鸟般的话语声,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;正在梨树下看书的我,忍不住放下书,站起来,走出小院,来到女孩面前,弯下腰,问她叫什么名字?小女孩有些慌张地折返到她年轻的妈妈面前,牵着她妈妈的衣角,远远的,怔怔地望着我。
虽然同在大别山里的一个村庄,但由于我很少在老家长久居住,以致常常出现古人所吟“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?”的窘境与情形,以致这些新嫁过来的外来媳妇更不认识我这个“外来客”了。
“快叫爷爷。”年轻的媳妇吩咐女儿赶快叫我,我才知道她是村南头的侄儿媳妇,她和小孙女从远处看到小院中篷起的两棵梨树,满树挂满白絮,专门跑过来欣赏、拍照和发微信。
看到她娘儿俩不停地拍照,还不停摆造型,我这才认真审视和凝望在不远处小院中的两棵梨树。远观两棵高过院墙的梨花,它们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两股巨大的白色喷泉,在阳光的映照下,在春风的抚摸下,雪白的梨花,就像翻腾的浪花,跳跃着,舞动着,洁白如雪,银光闪闪。
我因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,被阻隔在大别山老家里。为了有效对抗苦闷和惶惑,我每天在梨树下读书、听音乐、写作,五六十天时间里,竟不知不觉等来了满树繁花。天天与梨树幸福相依,竟然熟视无睹,漫不经心,差点错失芳华。
走近观察,只见虬曲的树桠上一丛丛、一簇簇雪白雪白的梨花,有的已经完全开放,有的还在羞涩地打着朵儿,洁白的花瓣围着紫红粉嫩的花蕊,一只蜜蜂还在上面停泊了下来,兴奋地嗅探着花汁;有的刚刚鼓出淡淡的红色花苞,绿茸茸的花萼托着银星点点的花蕾,等待着在明天阳光充足时,再盛大地竞相绽放。
论花香,梨花的确不如梅花、兰花,以至于我天天在树下读书,依然难闻到梨花的香气。为了辨别梨花的香型,我伸长脖子,把鼻尖凑近花蕊中,只闻到一股雅淡的香气,让人有点失望;不过,细想一下,我觉得梨花是质朴的、单纯的,她不是为了夺人嗅觉而生,她是为了人们那沉甸甸的喜悦与收获而生。她雅淡的清香里,孕育着一个金灿灿、香喷喷、甜蜜蜜的秋天。
相对于樱花的烂漫,牡丹的雍容,桃花的妖娆,兰花的矜贵,梨花又是平常而直白、简单而随和的;她一点也不矫揉造作,反而显得更加娇嫩鲜艳,含翠欲滴;她还没有千般妩媚、万种风情的样貌,更不会呈现弱不禁风、怕风怕雨的窘态;她的色彩是人间最纯净的底色,一切大红、大绿、大紫都是以她的色彩为映衬和铺垫的,她白得纯粹和可爱。
此时,我想起了王安石写的赞美梅花的一首诗:“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,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”,其实,完全也可以用来赞美梨花。既然此诗是专门用来赞美梅花的,那么,我不妨“东施效颦”,为梨花也专门作一首诗:
小院两棵梨,白花如练洗。
生来不媚人,秋来送欢喜。
在长达60多天与新冠病毒作抗争和隔离的日子里,我在自家小院的梨树下,与父母唠嗑,叙家常,晒太阳,目睹梨树从光秃秃的枝桠到满树繁花的全过程,体味到了春天律动的旋律。父母基本不识字,尤其是母亲,一个字也不认识,我只能诵读我的抗疫文章给他们听,分享我写作的快乐;数只麻雀和斑鸠在梨树上蹦来跳去,“喳喳喳”叫个不停……这些大自然的精灵,仿佛也听懂了我的朗诵,急于要发表意见似的,争先恐后,婉转啼鸣,人与自然又构成了一幅和谐美妙的春景图像。
3月25日,麻城疫情解除,全面取消出外通道管控。有乡亲问我:“解禁了,你怎么还不回广州?”我说:“不急。”其实,我说“不急”的意思里蕴藏着“梨花未谢我不归”的真实想法。这算是对梨花开花前期关注不够的一种心理补偿,亦算是对梨树陪伴我度过生命中最艰难、最晦暗、最苦闷的那段时光的一种感谢与钟情表白吧!
守候梨花花开,让我们迎来了抗疫“拐点”,迎来了中华大地上满目芳华,满园春色。